孙亮三走到了水边,把马牵上了那宽平的大跳板,这才回转脸来,看到了马老师还在面前,因又立在跳板上,向马老师问道:“老哥,你只管送我干什么?还打算把我送到黄河北岸吗?”马老师道:“那么,我不送你了,我总望不久的时候还可以见面。”孙亮三抱了拳头笑道:“那总可以的。你师徒两人回去吧。”他说着这话,把空着的一只手扬了一扬,然后牵了马走上船去。黄河的渡船舱面全是平坦的,倒有些像往日长江水师的木质炮船,不过头尾更宽些。他站在船舱板上,还是把手带了马鞭子向马老师连连拱手。在这个时候,渡船已快开,因之在大堤上下等着渡船的人,全都拥上来,一时船上人的叫唤声,牲口的铃铛声,车轮的转动声,跳板的震动声,闹成了一片。河岸的人与船上的人,隔着两三丈的河面,彼此说话都听不见,只有呆呆地望着,直到那渡船开了,缓缓地到了黄河中流。只看落日天边,天水相接之间,一船摇摇的人影,在苍茫云水之中,越远越小,渐至于不见,这也让送行的人,百感交集了。这黄河岸上的师徒二人,看到这种情形,全有一番说不出来的伤感。直到望着那渡船只剩下一个黑影子了,马老师才回头向平生道:“孙三爷实在是一位英雄人物,只是他的脾气与别人不同,绝不肯管一点儿闲事。他在黄河两岸到处都有熟人,假使他肯挺身出来做点事情,那比我们这些人强之十倍。”平生道: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,他这样的做法究竟是不对。”马老师笑道:“他也没出洋留过学,会知道你们所说的那一套,我若不是常常听到你说些世界大事,我也不会问你们这些事的,现在依你所说,当然是要做个好汉了。”平生笑道:“像我这样的徒弟,总不会是做了圈套教老师上当吧?”马老师笑道:“徒弟都叫老师上当,天下还有人敢教徒弟吗?我们该回去了,走吧。”说着扭身就上岸去。但是平生站在河洲上,望了那遥远模糊的渡船影子又出了一会神,回过头来,见马老师在堤上兀自摇着马鞭子,这才加紧两步,跑上堤来。马老师道:“这些日子,城都关得很早,我们再要耽误,那就赶不进城了。若说你也舍不得孙三爷,我倒有些不相信,你认得才有几天?”平生道:“我并非舍不得他。只是我想到像他那样一身本领,无论到什么地方去也毫不畏难,实在让人钦慕得很。”马老师听了这话脸上似乎动了一动。便笑道:“你以为我做老师的,想到哪里去会有什么畏难吗?”平生如何敢答应这句话,只是微微一笑。马老师道:“自然,我是太稳重一点儿。但是我也有我一个想头,在没有到非要出力不可的关头,我也懒得去出力。”他说着这话,进得茶棚子,代付了茶账,自到棚子后面去把柳树兜子上的马缰绳解了,一跳跨上马。平生来不及去问马老师的话,也牵过马跳上鞍去,紧紧地在后面跟着。这时,那西落的太阳向大堤尽头落下去,一层黄昏色的阳光,向马背上斜照过来。两人骑在马上,只听到八只马蹄在大堤上扑扑作响,两阵浮尘在马蹄下卷起。两人并不说话,只是那马铃子呛啷当作响,一点儿不歇。到了城里,马蹄子才放缓下来,马老师这才拢了缰绳,回过头来,向平生道:“你今天又出来一天,恐怕你们老太爷不能不盘问你。有什么要紧的事,可以打发小三儿来找我。我回店里去看看,若是来得及,我还赶上十里堡去。”两个人说着话,两匹马也渐渐地相接近了。忽然有一个人在马头上横抢过去,把马弄一惊,平生的马掀着蹄子向后面一挫,几乎把他掀下马来。这时,太阳已经沉落得没有了影子,那街灯又不怎么亮,这人过去得匆忙,是个什么样子却看不出来。马老师未曾留意他,平生却感觉有点奇怪,这人为什么由马头上抢过去?好像是不愿让我看见的样子呢。他这样估量着,那人自是远去,便也无从注意。骑了马,慢慢地走回家去。恰好这天下午,镜明有事,到府院禀见去了,没留心平生是否在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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